为了读那篇《消失的爱人·杭州失踪案调查》的特稿,我网购了三联生活周刊,顺手又多买了几期封面专题让我感兴趣的。
其中七月份的一期,封面故事是《什么是好的语文教育》。围绕这个话题的一系列报道写得都很好,我也非常认同贯穿整个专题的一个观点:好的语文教育,能滋润人的一生。
于是就想起了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她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字,何文姬。似乎是注定要跟文字打一辈子交道的名字。
从何老师那里,我最早感受到了文学拥有的温暖人、抚慰人、开导人的力量,在很久以后,我从书本上知道了这种力量在学术界被称为人文关怀。
在山东应试教育反人性的高压下,从高中语文老师那里感受到了人文关怀,当年的我何其幸运。
我很少去主动回忆高中那段灰暗压抑的日子。但是关于语文课,关于何文姬老师,每每想起来,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它不足以照亮我的高中生涯,却让我免于坠入毫无希望的黑暗里。
高一高二那两年,高考还没迫在眉睫的时候,何文姬老师会组织我们去学校礼堂看电影,我第一次看《海底总动员》、《活着》、《拯救大兵瑞恩》,都是在高中语文课堂上。
她还会给我们印小说看,我记得有《四世同堂》、有《平凡的世界》、有《一地鸡毛》、有《活着》以及池莉和毕淑敏的一些短篇。
虽然用现在的眼光审视,这样多少缺乏一些版权意识。但那是零五零六年,还能免费在网络上下载正版音乐,高晓松还没撰文讨伐过百度和QQ音乐。
同样是零五零六年,何老师用印试卷的印刷厂资源和经费,给我们印小说。
我现在回忆高中自习课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把数学练习册盖在这些盗版小说集子上,津津有味地偷看,练就了一身不被班主任发现的高超技能。
具体看的哪些小说已经忘了,只记得会把那些小说反复地看,欣赏完剧情再欣赏文字,我最早接受的文艺熏陶,大概就来自那一本本盗版小说集子。
除了小说,何文姬老师还会给我们印《南怀瑾说论语》和一些古诗词赏析的册子。那时候留给语文的课业时间有限,只读了何老师精选出来的一些唐诗宋词,还记得当时默默发愿,高考完一定要把那些古诗词册子通读,高考完也就不了了之。
高中的时候,最爱上语文和英语课,因为这两门课不用动脑子,只需要动感情,几乎是顺应着对语言本能的热爱在上这两门课。每背一个英文单词、每念一篇优美的宋词,都让我感到愉悦。而每一次愉悦的体验,都让我坚信数理化的无用,只有人文学科才能为生命提供养分。
忘记说了,何文姬老师长得很美,是那种丰满富态的美。经常打扮得很古典,盘一个发髻,穿一身改良旗袍样式的裙子,画淡淡的妆,有时候晚自习也会涂口红。教我们语文那会,她已经是一个四五岁女孩的妈了。
何老师说话声音也很好听,最喜欢听她激情澎湃地念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也喜欢听她柔柔地念李清照的宋词。
她还让我们每周写札记,每一篇她都会认真看,认真批改。我知道何老师一定会看我写的札记,所以我在一篇札记的最后问她,老师,杂志内页里卖速记学习法的广告可信吗?她留言回答我,老师曾经也相信过杂志广告里卖的减肥药,后来发现是骗人的。
我还记得从同学那里搞到一本张爱玲的小说,晚自习她路过我的课桌我问她,老师,我现在适合读张爱玲吗?(彼时真的很没主见)我忘记她具体怎么评价的张爱玲了,总之就是不太鼓励。现在回看她当时给我的建议也是很中肯的。一个十四五岁的高中生,是读不懂也无需读张爱玲的。
就是在高中时期,我养成了阅读和写作的习惯,并以此为乐趣。这种习惯潜移默化为我内心深处的一个观念:只有保持阅读和写作的人生,才不是浮皮潦草的,才不易随波逐流。这种关照内心的意识,将伴随我终生。我认定这些无用之用,才是生而为人、区别于动物的高级追求。
引用三联特稿里的说法,「语文不仅仅是一个文科科目,它给人未来的发展,提供养分和动力,带领人类逃离心智洞穴的桎梏」。
「好的语文老师是领路人,让学生喜欢上语文,养成阅读习惯和写作兴趣。如果一个老师具备足够充沛的情感,并真心爱她的学生时,教育就已经自然发生了。」——十几年后我在三联生活周刊上读到了教育学家总结的好的语文老师的标准,深以为然,深感幸运——
我遇到过一位好的语文老师。